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像新八喝的燒酒一樣不斷見底。

雪村綱道消失後新見的舉動也便於偵查了不少，唯一遺憾的是變若水並沒有在那場大火中完全銷毀。

——新見為了以防萬一在自己的處所留了幾瓶。

熱情不減的他持續著研究，但進度明顯比之前放慢了不少。

溫度一天比一天低，素來怕冷的隱也隨之越發畏懼起床——如果可以，她樂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呆在被窩和暖爐裏。其實她的工作是給了她這樣的條件的，畢竟她只需要了解情報並給出相應的指示，但新見又開始活躍起來的小動作卻硬生生地打碎了這些美好的幻想。

“今天下午新見先生又一個人離開了屯所。”

暮色時分，淺野隱在自己的臥室喝著熱茶，月島大西站在一旁報告著這十天來第七次相似的情報。

“和上次一樣去了島原，大約在裏面呆了兩個小時。”

“又是帶著變若水出去的？”

“嗯。”

兩手捂著水杯，隱垂首沈默了一會兒，甩袖道。

“知道了，繼續監視。”

島原，通俗點說，那個地方就是魚龍混雜的花街。因為魚龍混雜，若有什麽不光彩的交易，在那裏是最易達成的。

……不光彩麽？

照理說變若水是他們新選組的機密，攜帶著離開屯所本就不正常，加上去的又是島原這種監察無法偷聽到對話的地方……如果他這樣費盡心思是為了避開月島這個眼線，這件事芹澤必定不知情。

誠然，芹澤鴨這人平常雖然橫行霸道了一點，卻從不失大義和準則，撇開人品不說，隱還是挺佩服他的。從他平日裏有時會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掃她一眼的行為看，他早已知道自己被監視著，也沒有反對的意思。盡管如此，他依舊有什麽話就說什麽並無避諱，就好像早已摸清她淺野隱會私下受理許多情報一般……

沒錯，隱同學自擔任監察至今已經私吞了不少情報，其中與芹澤鴨有關的幾乎占了一半。啊啊，各位看官請別大驚小怪，在幕末這個和島原一樣亂七八糟的林子裏，有這麽一位不對自家副長和上司們有知必言的糟糕下屬，其實很正常，不是麽？

因此，這一次的情報她也歡樂地中飽私囊著，並且經過層層詳密的分析與計算後決定一個人解決這件事。要問為什麽，這就和學生不願將考試前無意間看到的試題告訴別人是一個道理……似乎略有偏差。嘛，總之，差不多就是這樣。

……

一周後，月島大西帶來了“新見先生從島原出來時看起來心情很好”的情報。

第二天，當新見再次離開屯所時，隱便和月島一同跟蹤了出去。

……

島原某店。

“歡迎光……”

“看到剛上去的那個尖嘴猴腮目中無人的家夥了麽？給我在他點的菜裏下毒，註意別毒死了。”

“誒？”

看著眼前伸著一根手指面色平和劈頭便發表起犯罪言論的清秀少年，男子猛地楞了楞。

對方似乎理解了他的難處，沈默了片刻，又開口道。

“別擔心，毒藥的錢和服務費我都會悉數付清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是這個問題……”

腦後不可抑制地落下一滴汗，他瞥了瞥少年身旁斜視別處的眼鏡君，又睜大眼睛盯著少年看了半晌。

面色不改、滿臉堅毅——看清楚了這些，他才確定了眼前的人究竟有多認真。

人認真的樣子總容易讓別人動容。然而，若是他真一時沖動按照少年所說的做了，目測他的職業生涯也差不多該被動容了，萬一再被加上一條故意殺人的罪名……抖，從各種意義上想都不劃算嘛。

於是，他擺著尷尬的笑臉撓了撓頭，試圖用一種不會惹惱客人的方式，婉拒道。

“這個……似乎不在我們的服務範圍內……我是說下毒……什麽的……”

“當真？”

少年瞇起眼，狹長的眸如刀鋒般銳利。

“當……當真。”

正在他嚇得渾身發抖時，少年突然長嘆了一口氣。

“唉……真是的，現在的店家真是沒有服務精神，知道什麽叫‘顧客就是作者’麽？”

他說著，擡起一只手抓了抓頭頂的卷毛。銳利的紫眸轉為了慵懶，那一根呆毛也一同分外喜感地跳了跳。

“既然這樣，給我那個家夥對面的那間房。”

“‘顧客就是作者’是什麽東西啊？顧客不是上帝麽？”

毫無服務精神的店家還未反應過來，眼鏡君已經接下了話題。

少年聽聞斜睨鳳眼，擺出了一副睥睨眾生的欠扁樣。

“同人文裏作者就是上帝，作者意志就是天命，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，你想被作者罰站麽？告訴你，那個坑爹的作者可沒有隱我這麽好說話！”

“為什麽說一句話還要附帶這種覆雜的等價代換啊？！這麽喜歡隱喻你為什麽不去做其他動漫的角色？”

“知道些什麽啊你？現在同人文的世界也不好混吶，因為相似的劇情和主角太多，所以人物有主見、與眾不同啦什麽的就尤其重要……作者的心思豈是我等可以窺覷的？”

“不，你已經堂堂正正地透露了不少了……”

“那個……”

被晾在一旁的某人弱弱地舉起一只手、出聲打斷了眼前的兩人莫名其妙開始的詭異爭論。

“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，但是……那個，請問你們還要那間房麽？”

>>>

“似乎在樓下浪費了些時間吶……現在的服務質量真是，準備個房間而已，居然讓我們等了這麽久……”

細長的手指敲打著桌面，淺野隱坐在房內仔細地環顧著四周的陳設。

一席草木竹席，一個矮幾，幾幅書畫。這煙花之地似乎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混亂，倒有幾分不錯的情致。

“不，明明在無意義地浪費時間的是我們兩個吧？！請不要隨意篡改記憶將責任轉嫁到店家頭上，淺野桑。”

大西君正襟危坐在一旁，言辭懇切而正直。

隱這次沒有反駁，只是飛速掃了他一眼。斟起一小杯酒，便端著它朝房門走去，頭也沒回，只分外認真地叮囑道。

“我有正事要辦，你給我好好在這裏呆著。”

“哦……嗯。”

一時轉不過彎來，當月島大西反應過來她的話究竟什麽意思時，她的身影已隨著籠上的門在視野裏消失。

新見的舉動過於可疑，無論他的做法究竟會不會威脅到新選組，都必須深入調查。如果監察無法在島原這裏了解到他私自外出的目的，那光明正大地搜查未嘗不是一策略，若無異心固然好，若有……

而這項任務，她不能交給三位監察中的任何一人，因為他們的共同特點不過是存在感低微罷了，要做到恰到好處地蒙混和動武卻是遠遠不夠。

淺野隱在新見的房間外停留了一會兒，將酒杯端在手中，直接擡腳踢開了門。

房內有三人。聽到動靜，其中兩人立即警惕地持刀站起，而另一人則是急急忙忙地將桌上的什麽收入袖管。

裝模作樣地飲盡杯中的酒，隱半瞇著眼擺著半睡半醒的樣子，搖搖晃晃地道。

“阿拉抱歉走錯了……真是的，喝了點酒連路都不認識了，果然我的酒量是差的沒救了……”

垂首捂住額頭，她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悲痛表情。

“你是什麽人？”

那兩名陌生人緊咬著牙，武士刀稍稍出鞘，刺眼的銀光打在她的臉上。

“什麽嘛大家都是來喝酒的何必這麽緊張？”

隱仰起頭，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，睜大眼仔細端詳起他們身後的一人。

“啊咧，你怎麽這麽眼熟？新見麽？難道你是新見先生？你也和隱我一樣偷偷來喝酒的？啊啊，看到同好我就放心了，本來還一直擔心被土方先生罵來著！”

說著，她作勢要走上去。

“新見先生，認識的人麽？”

聽聞她的話，一人略有些疑惑地回過頭。

“似乎頭腦不清了，現在要怎麽辦？”

後者沒有回答，只是擡眼盯著搖搖晃晃的某人。片刻，就像確認了什麽似的，他的嘴角慢慢翹起，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。

“啊的確認識，但是，看到了也沒辦法了啊……”

頓了頓，他道。

“殺了……”

“好，那……”

“哐——”

一聲凜冽的咧響一瞬間打破了寧靜，一條長蛇當先在燭光中張牙舞爪地扭動起腰軀，下一秒，它便一個急轉直直纏上了兩人的脖子。

“淺野隱，你……”

血肉割裂的聲音隨新見的聲線響起，隱面無表情收緊了手中的長鞭，一甩袖一側踢，冷眼看著脖頸印上深紅色的兩人被自己踢到墻角，然後無力地滑下。

“這點拙劣的戲法就能把你騙住，就你這點智商還想把變若水研究出什麽名堂？”

“你……你想幹什麽？不怕芹澤老師怪罪下來……”

之前的威風全然消失，新見攏著袖慢慢後退著，滿目皆是恐懼。

“芹澤？人生就只有他這塊擋箭牌，你還真是失敗得無可救藥。”

淺野隱甩了甩手，長鞭趔過木制的地板留下猙獰的痕跡。她抽出腰間抽出長刀，將刀鞘握在手中，擲刀身入角落，挑眉笑道。

“怪罪啊，隱我當然怕！要不我們現在就去找芹澤先生評評理？”

新見猛地倒吸了一口氣，自知理虧的他瞪大眼看著隱，突然從袖中掏出什麽仰頭喝下，扯開嘴角大喊道。

“羅剎的力量……新時代只有在得到那力量的人手中！你這個不明是非的愚蠢之徒知道什……”

話音未落，扭動的長蛇已從上方劈頭而下。

新見俯身閃過，再次挺直腰板時，滿頭黑發已成斑白，雙眸如血。

“不明是非？”

緊盯著他的行動尋找空隙，淺野隱左手揮舞著長鞭，配合著呼吸，朗聲道。

“我淺野隱在流魂街①看到的是是非非比你見過的人都多，區區人類還想妄談什麽新時代，真是可笑！”

“人類？哼！”

仗著羅剎之力輕松躲避鞭擊的新見輕蔑一笑。

下一刻，明明長入直擊的長鞭已經觸到了目標，鞭下卻一片虛無，並無半分攻擊落實的手感。

隱頓了一下，大抵是曾為死神的洞察力尚有殘餘，她立即便回過身一橫刀鞘擋住了新見從背後砍下的迅猛一擊。

淩厲的刀鋒在刀鞘上劃出“呲呲”的聲響，即使在微弱的燭光中，依然可以看見兩者僵持不下而四濺的亮紅色火心。

盡管新見本身的刀法與武力值都完全對人夠不上威脅，然羅剎化後的他確實速度大進、力道亦是大增，只一會兒，隱便深覺握刀鞘之手酸痛難耐。於是她蹙了蹙眉，一個回踢，另一只手順勢一揮鞭，待他側身躲避之際一閃身與其拉開了距離。

“真是輕而易舉……看見了吧，這就是羅剎的力量！”

新見在近日的研究中已達到了羅剎化後保持理智的成果，隱知道這一點。不過，對於他這類刀法不精的人來說，某種程度上，保持理智的羅剎化戰鬥力會比普通的羅剎減弱不少。

——羅剎擁有在短期內快速恢覆的治愈能力，但任何人都會在看見攻擊時條件反射地躲避，並無法做到失去理智時那般的義無反顧，加之很少有武士熟悉鞭法……

綜合幾點，隱考慮過，只要新見可以一直保持理智，她是有勝算的。——方才殺那兩人使用長鞭也是為避免血液流出亂了他的心智。

然而，之前的幾下過招，雖然未曾受傷，急速消耗的體力卻也宣告了她撐不了許久的事實。

她決定換一種攻擊的方式。

正當新見滿臉瘋笑著宣傳這並不屬於自己的能力時，她趁機揮出長鞭，後者習慣地舉刀躲避，她又一轉手腕控制著鞭子改變路徑纏繞在他另一條手臂上，並將鞭子的另一端繞住自己的左手。

新見一時有些茫然，靠著羅剎的蠻力使勁將長鞭朝自己拉過去。鞭子很長，隱並未理會他的掙紮，只是徑自以最快的速度繞著他跑了起來。轉過七八圈，她便開始後退收繩，希望借此將他捆起。

然收繩初期，對方的蠻力還絲毫未減，幾下就將她拉了回去。

面對從上而下的刀，隱只得舉鞘格擋，另一只手悄悄動作將多餘的繩繞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
一秒如三秋。

人類的身體畢竟比不過羅剎的速度，更何況是一心二用的情況。

只差幾米，繩就要收到極致了，但急速消耗的體力已然無法做到單手以刀鞘抵擋攻勢。一分鐘後，隱突然覺得右手使不出了力氣，短短一瞬間，新見手中的刀就急速劃過刀鞘刺入了她的一條大腿。

一次失守，優勢立無。

秀眉緊緊鎖起，隱死咬著牙奮力揮動刀鞘抵擋接踵而至的攻擊，以防它們刺入要害。

鮮紅的液體噴灑到新見的臉上。

他突然停止了攻擊，好像感受到了什麽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周圍的血液。

趁著空隙，隱半蹲到地上，用另一條未受傷的腿和刀鞘支撐自己的身體。

“血……血啊……”

完全被轉移了註意力，新見已無半分戰鬥的興致，只是分外專註地看著自己的掌心，如同看見了期盼已久的玩具。

隱喘著粗氣瞇起眼。

雖然現在的情況完全離開了掌控，但是……

扔去刀鞘，她利落地拔出腰間的短刀，用盡全力對著眼前的人的心臟直直刺去。

銀白的刀光劃過滿屋斑駁的血紅。幾乎是同一時間，明晃晃的刀刃反射著銀白的光刺入了她的視線。定睛看，是另一把刀從背後刺入了新見的心臟，從她那個角度，只能看見鮮紅的血液從刀背上緩緩流下，在刀尖匯集，然後緩緩滴落至地面。

此時的新見已經沒有了生氣。

看樣子……是……結束了啊……

立即松開手中的刀，她脫力地跪倒，大聲喘起粗氣。

新見漸漸倒下。

“隱！”

棕色的和服映入眼簾，他身後的人一轉臂拔出了自己的刀，立即繞過他的身軀、走到她身旁。

“餵餵，我說總司君，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啊……”

盡管他沒有如平常那般嘴角帶笑，但看到他的那一刻，隱不自覺地長長舒了一口氣，只感到胸腔內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感。

歪過頭無力地笑了笑，她將一只手搭在沖田總司肩上趔趔趄趄地站起身來。

“真是的，隱我好不容易耍耍帥認真幹一場，現在幹掉新見的功勞都被你搶去了啊……”

話雖如此，她自然知道這事的始作俑者是誰。

“居然找人來搶走女主的風頭，大西同學，看來你已經做好相應的覺悟了吧。”

側眼瞄了瞄站在門邊的月島大西，隱板起臉，正色道。

“回去以後，給我去屯所門口罰站！”

TBC

①流魂街：普通死去的魂魄的居所，一般人類死後都會到這裏等待輪回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不連自己一起惡搞的作者不是好作者……←以前有個前輩說的，作者桑深表讚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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